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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来源:时代财经 作者:何珊珊 贺晴
截至目前,焦灼的极越员工们仍没有等到 CEO 夏一平的回复。
此时距离夏一平在公司被围堵过去了 72 小时,他面临的是数千名员工和众多车主、供应商的声讨。14 日早些时间,多名员工告诉时代财经记者,13 日晚员工代表和夏一平谈判至 10 点多,夏一平承诺 14 日晚 8 点回应员工诉求。
员工诉求很明确,除三期员工以外所有员工 N+1 赔偿,社保补缴,三期内员工需赔付 2N 外加生育津贴和医保折现。
12 月 14 日 23 点,一名员工告诉时代财经记者,最新的消息是,专项工作组还在持续商议方案细节中。从目前的进度来看,真正的解决方案,仍在路上。
在此之前,由百度和吉利联合打造的汽车新势力极越近期突然传出解散传闻,一名极越女主播在直播时得知公司即将解散不发上月工资,顿时当场痛哭,公司目前面临着员工社保未缴纳、裁员、资金链紧张等诸多问题。
多名极越员工告诉时代财经,公司飞书工作大群显示,在极越开启裁员后,现在群内在职员工全国约有 3000 多人。一名处于孕期的极越员工暖暖告诉时代财经,目前各地处于三期 ( 孕期、产期、哺乳期)的员工约有 80 人。
直到 12 月 13 日,百度控股、吉利控股发布关于极越汽车的联合声明,称作为极越股东,会积极协助集度管理层妥善处理相关事宜,包括 1、第一时间解决员工社保缴纳、离职员工善后问题。2、维护用户车辆正常使用、售后和维修保养。3、推进其他事宜的合理合法解决。
12 月 14 日,百度自动驾驶副总裁王云鹏在朋友圈发消息表示:我们已经开始行动,智驾和地图导航有我们兜底,请极越车主放心。吉利控股集团高级副总裁杨学良也在微博公开表示,吉利会以负责任的态度采取切实行动,把极越汽车的正常使用和售后服务做好。
目前两位高管的表态主要是对极越车主做出承诺,而对公司的员工、供应商、合作方等尚无明确承诺及回应。有消息称,百度、吉利已经建立专门针对极越汽车员工赔偿的应急小组。不过有员工对时代财经表示:" 该应急小组仅为线上运转,没有人入驻极越在上海的总部,目前也不清楚有哪些人在小组中,没有人对外有任何发声。"
在这个 2024 的冬天,极越的员工们何去何从?
12 月 14 日,王云鹏、杨学良公开发声
" 对创业 2.0 这个说法感到茫然 "
溪月是极越的早期老员工,同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大儿子五岁多,小女儿正处于母乳喂养期。
提到极越当前的处境,溪月的心情十分复杂,她告诉时代财经:" 我大儿子从三岁开始了解极越,他对极越的功能了如指掌。我开玩笑的说过,如果可以用童工,他可以去做销售。昨天,儿子还说长大了想买两辆极越。"
" 儿子说完我情绪就绷不住了,我没敢告诉他,可能没有极越了。" 溪月哽咽道。
时间回到 12 月 11 日下午,夏一平突然召开临时会,还在休产假的溪月被部门负责人特意通知需要线上参会旁听。但让溪月感到十分讽刺的是,这场宣布 " 创业 2.0" 的会议,仅短短 5 分钟左右就结束了,她甚至没有权限进入会议。随后又召开部门会议,她才了解到会议信息。
另一名位于北京的员工青洋告诉时代财经,会上,夏一平公布了极越创业 2.0 阶段的全新要求,大家都对 " 创业 2.0" 这个说法感到 " 茫然 "。据夏一平对外宣称,百度原本计划投资 30 亿,但突然停止投资,导致公司出现 70 亿窟窿,资金链断裂。但时代财经向百度求证该消息时,截至发稿未获回应。
最后收尾时夏一平才提到 " 大家 11 月份的社保还没有缴纳,会有 HR 和部门负责人会联系大家讨论处理。"
突如其来的 " 社保未缴纳 " 且面临断缴,瞬间点燃了员工的愤怒。正常情况下,极越每月工资会在月底发放,每月的社保公积金应当在次月 15 号之前缴纳。以北京为例,12 月 13 日是北京缴纳 11 月社保公积金的最后一个工作日。
被围堵的夏一平
" 在 11 月底发放工资时,显示已经扣除了社保公积金及税费,而 12 月 11 号得知公司没有缴纳社保时,意味着只有 3 天,大家就会面临断缴。有的同事还在出差,还在加班,还在推进项目,怎么能接受呢?" 青洋说道。
12 月 12 日,极越员工张羽提供给时代财经的现场视频显示,在极越上海总部,夏一平露面后被员工围堵讨要薪水和缴纳社保,要求解决问题。最终,12 月 12 日的晚上,有员工透露,股东方(百度或吉利)先打了一部分资金,给员工们将 11 月的社保缴纳上了。
但全国各地的员工社保缴纳情况不一。
暖暖告诉时代财经,她 2023 年入职极越,目前在孕期,即将迎来生产。据她了解,在夏一平被围堵在公司之前,北京、上海等地的员工 11 月份的社保公积金都未缴纳,外包团队的情况更为严重,9 月、10 月、11 月的社保公积金都未缴纳,重庆的员工此前已缴纳 11 月份的社保公积金,但个税仍未缴纳。12 号晚上,员工们与夏一平谈判后,公司统一补缴了 11 月社保。
但对于处于三期的员工来说,失去工作则面临更多问题。
对于所有三期员工来说,医保的断缴还涉及到生育津贴的损失,因此陷入进退两难的状态。暖暖表示,她曾去社保局了解情况,如果想要申请失业补偿金,由国家缴纳社保公积金,需要极越将她从公司缴纳名单减员,但意味着暖暖要申请主动离职,会损失离职补偿。即使她选择立即离职并顺利入职下一家公司,也来不及在 12 月份缴上医保。但如果不离职,把希望寄托在极越出现转机,由于目前极越已经表明公司账户上没有资金,何时发放工资、补缴社保仍是未知数。而医保断缴(不能连续 6 个月缴纳),意味着生育津贴将无法得到保障。
溪月也提到,她反复向社保局确认,生育津贴由社保部门发放给公司,再由公司发放给员工,无法直接打至个人账号。因此这意味着,溪月的生育津贴打给没有资金运转的极越的公司账户后,她很可能无法收到。
据时代财经记者了解,公司公关部门已瘫痪,多名员工代表包含孕妇、应届毕业生、供应商等多方,与夏一平直接面对面进行多轮谈判,但谈判过程中,夏一平无法给出任何明确答复。几乎每提一个诉求,夏一平就称自己无决策权需要请示股东方,多次致电股东方求助。谈判从 12 月 12 日下午直至 13 日凌晨 4 点才达成阶段性推进方案。
极越 07 新车发布会现场,人头攒动
一名员工向时代财经记者展示的内部截图显示,12 月 13 日凌晨 4 点 30 分,夏一平以文字形式在公司大群公布解决方案的推进时间节点。
其中夏一平提到,"14 号让员工代表和百度,吉利工作组以及集度的工作组 ( 夏一平、罗岗、谢逊、雷潇 ) 进行第一次沟通和讨论,15 号要针对第一轮讨论集度工作组和百度,吉利工作组做沟通,晚上 10 点和员工代表同步相关信息并更新计划。"
无论如何,12 月 14 日晚上 8 点,大家没有等来答案。
得知社保断缴、面临失业后,溪月说," 当时很突然,我完全懵了。" 但很快她调整过来,她觉得面临养家糊口的压力,不能坐以待毙。于是第二天她就开始跟猎头联系新工作,第三天她已经在改简历了。
截至发稿,多名位于外地的员工向时代财经表示,关于后续的社保公积金缴纳、工资发放、离职补偿等问题,极越并无任何人联系位于外地的员工,给出明确解决方案。
北京威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韩少博对时代财经表示:面对当前 12 月份公司可能资金链断裂的情况,如果公司 12 月解散,需要向员工支付经济补偿金,经济补偿金的计算标准,根据《劳动合同法》第四十七条的规定,按员工在本单位工作年限,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金;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,按一年计算;不满六个月的,支付半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金。此外,若公司未提前 30 日以书面形式通知员工解除劳动合同,需额外支付一个月工资作为代通知金。(月工资指员工在劳动合同解除或者终止前十二个月的平均工资,包括计时工资、计件工资、奖金、津贴和补贴、加班加点工资以及特殊情况下支付的工资等货币性收入。)
而对于处在三期的员工,三期员工属于特殊员工,除可获得上述补偿之外,还需要进行如下额外补偿:如果员工处于孕期,公司应支付孕期工资直至孕期结束;若员工处于产期,需支付产假工资或生育津贴;处于哺乳期的,应支付哺乳期工资直至哺乳期结束。医疗费用等补偿:对于因怀孕、生产等产生的医疗费用,如果公司解散导致员工无法享受应有的生育保险待遇或其他福利,公司应承担相应的费用补偿责任。如果可能,公司可以与三期女员工协商,将劳动合同延续至三期结束,按照原劳动合同约定支付工资和福利待遇,缴纳社会保险和住房公积金等。
对于三期内的员工,应该选择主动离职还是坐等赔偿?
韩少博认为,针对极越公司的现状,三期内员工最好还是与公司协商确定赔偿事宜再离职,考虑后期维权成本可以针对自身情况进行适当让步,如果协商不成可以公司未及时(超过一个工资支付周期)足额支付劳动报酬、未依法缴纳社保等理由向公司发出《被迫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》,否则主动离职可能导致无法获得相应的补偿。
夏一平的汽车梦与极越造车往事
极越到底有没有钱进入善后阶段仍然是未知数。而复盘极越如何走到今天这步,还要从夏一平乃至百度的造车梦说起。
" 夏一平有个造车梦。" 一名曾在摩拜接近夏一平的人士告诉时代财经。极越造车前,夏一平曾任摩拜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,再往前追溯,夏一平曾在福特、FCA 等车企工作。
2018 年,摩拜被美团收购,夏一平离开摩拜。2021 年立春后不久,夏一平兜兜转转回到汽车圈。" 夏一平成为百度 CEO 李彦宏钦定的(集度)CEO 人选。"36 氪旗下《未来汽车日报》等媒体如是报道。
李彦宏对夏一平的评价是:" 懂车、懂互联网、有创业经验、有技术背景、有激情、有使命感,是非常适合和难得的人选。"
时移世易,当 2024 年的冬天夏一平与员工代表坐上谈判桌协商时,夏一平说:" 我只是一个小股东,这家公司 80% 的投票权、控股权在百度,在公司走向上,我没有决策权。"
当年,对智能汽车行业充满激情的夏一平或许与百度一拍即合。夏一平 2022 年接受《未来汽车日报》采访时回忆称,我和 Robin(李彦宏)见了面,探讨了未来智能汽车发展所需具备的核心能力,百度是不是具备这样的能力,我们甚至还讨论过百度应不应该造车,当然他那时也没有告诉我百度要造车这件事。
2024 年极越 07 发布会现场
作为百度进军造车业务的重要布局,百度拉来了吉利成为 " 合伙人 " 成立了集度汽车,百度持股 55%,吉利持股 45%。
" 百度亲自下场是我选择加入集度(极越前身)的主要原因。" 极越员工李新告诉时代财经。作为早期员工,李新也经历了极越创业、波折、走向正轨各个时期。
" 或许真的生不逢时。" 李新称。2023 年,集度汽车第一款车经过验证、量产,从概念车到上市的临门一脚遇到阻碍。" 因为生产资质受限,新品牌的入市受到非常多限制,用集度的名字无法通过工信部新车申报目录。我们当时想了很多办法,但也无法搞定。2023 年 7 月,我们没能进入当月的新车申报目录。"
到了当年 8 月,时间已经非常紧急。为了尽快让新车上市,一个解决办法是必须得改名,由具有生产资质的公司作为主导来进入工信部新车申报目录。" 非常临时,我们从吉利已经注册的商标中选了一个名字,改成了极越,继而递交资料才成功上了目录,之后才能上市销售。" 李新表示。
" 当时纯粹是为了把这个车推向市场,才改成极越。而且当时的要求是,这家公司必须是由生产资质厂商占大股东。"
基于此,2023 年 8 月,吉利与百度新成立杭州极与越汽车科技有限公司,持股比例则为吉利 65%,百度 35%。
在外界看来,极越汽车横空出世,但背后实则略显曲折。李新认为,因为生产资质的波折,第一款新车错过了更好的宣传期,第一款新车上市时间晚了,上市之前则需要尽可能低调减少宣传。
2023 年的上海车展,集度汽车缺席,同年 10 月 27 日,脱胎于集度 ROBO-01 的极越 01 正式上市。
但尽管新成立的极越成为吉利控股旗下新成立的汽车子品牌,但在李新看来,极越仍然是由百度主导的造车项目。这一认知与夏一平对维权员工表示 " 这家公司 80% 的投票权、控股权在百度 " 一致。
根据晚点援引上海礼丰律所争议解决合伙人梅哲观点,夏一平声称的百度对极越 80% 的控制权指向两种可能:一种基于集度公司境外母公司的治理结构产生。集度公司全资母公司是港资公司(集度汽车(香港)有限公司),我们暂无法查询到这家公司的治理结构信息,但如果在全资母公司层面,百度享有 80% 的投票权,则可以称百度享有极越 80% 投票权。二是基于极与越公司章程所约定的特殊表决权比例规则产生。如极与越公司章程对股东会的表决方式作出特殊约定,约定百度旗下的股东上海幂航汽车有限公司享有 80% 表决权,则可以实现百度享有极越 80% 投票权的效果。
就夏一平声称百度对极越有 80% 的控制权的说法,时代财经向百度方面求证,截至发稿未获得回复。
极越梦碎?
更名为极越并推出第一款新车之后,极越的造车路仍然 " 艰难 "。
在今年 8 月一次采访中,夏一平一度哽咽落泪。他表示极越从 2021 年 3 月起,从三个人开始到目前四五千人规模,一路走来非常不易,中间经历很多事情其实都挺苦。
" 华为卖的比你好,小米比你卖的好,我们智能化就是行业领先,我们还有两个这么强的股东在支持,凭什么卖不好,当然我们是个新品牌。" 夏一平称。他还提到极越 1 月卖了 200 多台,2 月卖了 100 多台,夏一平称自己也很难受。
随着 9 月份极越 07 的上市,极越整体销量渐渐有了突破,9 月上市的极越 07 累计销量为 3893 辆。另一款车型极越 01 的月销量在 1000 辆左右徘徊,极越近一年销量为 1.4 万辆。
极越 07 发布会现场,夏一平放出的新车报价
在李新看来,在销量 100、200 台的时候,股东都没有放弃,现在销量渐渐起来,为什么却突然戛然而止。
" 外界看极越好似含着金汤匙出生,但今天这恰恰成为它最脆弱的地方。" 李新称。
12 日,大规模维权的第一天,不少受访员工对时代财经表示,在等待两个大股东的态度。截至发稿,吉利、百度发布声明称,作为股东,将积极协助集度管理层妥善处理相关事宜:第一时间解决员工社保缴纳、离职员工补偿问题;维护用户车辆正常使用、售后和维修保养;推进其他事宜的合理合法解决。
夏一平与维权员工的谈判还在继续,在极越上海总部," 中国智能汽车史上,必将拥有每个极越人的名字 " 的标语清晰可见,但极越如何跨越这个寒冬还未可知。
一粒雪花的落下,感到冰凉的不止是员工。12 月 12 日,一名极越车主对时代财经表示," 给极越售后打电话都没有人接,极越商城上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卖光了,我几万分的积分没有任何用处。"
显然,除了员工的社保、薪资、离职补偿等问题,极越的车主、上下游供应商、合作方也在等他们的答案。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张羽、暖暖、溪月、青洋、李新均为化名。)